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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9【翻手為云覆手雨】


更新時間:2025年09月15日  作者:上湯豆苗  分類: 歷史 | 架空歷史 | 上湯豆苗 | 相國在上 
169翻手為云覆手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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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明光眉頭微皺,他沒想到鄭博彥的態度居然如此強硬。

轉念一想,他又很快明白過來,多半是因為這場商談讓鄭博彥產生錯覺——他以為府衙被今日城內的變故鎮住,想要盡快平息事態,所以他才敢一上來就這般放話。

譚明光朝旁邊看去,只見薛淮神色如常,并未因為鄭博彥的表態而動怒。

鄭博彥仿佛一拳砸在空氣中,場間呈現詭異的沉默。

“鄭翁之意……是因為對本官不滿,所以爾等聯合起來,讓各家名下商號閉門歇業,以此來向官府示威施壓,對么?”

薛淮淡淡開口,眼神不見波瀾。

鄭博彥倒也不傻,知道不能落下那種話柄,當即凜然道:“薛大人!草民不過一介卑賤商賈,豈敢有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?草民方才說得很清楚,府衙行事自有章程,而我們鄭家多做多錯,那就只有關上大門以求自保。當然,薛大人若想繼續查我們鄭家,鄭家上下定會全力配合!”

事到如今,他們已經不再抱有僥幸,各自家中的賬冊早已偽飾妥當,一些可能會成為官府目標的關鍵人物也已藏匿起來。

一如劉傅所言,薛淮總不能光靠那些雞毛蒜皮的糾紛就將揚州四姓斬盡殺絕。

薛淮朝那邊望去,目光依次在劉許、鄭博彥、王世林、白修和葛懷城五人臉上稍作停留,依舊平靜地說道:“五位想來是一致的態度?”

此刻當著幾十位兩淮中小鹽商,劉許等人自然不會眾口一詞,但他們的沉默足以說明一切。

王世林嘴唇翕動,但是在看到薛淮的目光之后,明智地閉上了嘴。

薛淮不疾不徐地說道:“本官知道,因為劉氏兄弟和鄭宣等官吏被審查,你們對府衙多有怨言。不過本官素來公私分明,那些貪官污吏的罪行不會連坐到你們身上,所以本官最后問一次,五位可愿改變決定,讓你們各家名下的產業恢復正常運轉?”

劉許想起臨行前父親倉促的交代,便拱手道:“廳尊容稟,非是我等不愿配合,實在是家中人心惶惶難以安定,唯恐又出現差錯,因此只能暫時關閉各處商鋪。”

言下之意,只有府衙暫停一切對本地官紳的追查行動,他們才能安心做事。

這就是他們今日愿意來一趟影園的緣由。

如果能用商戶罷業的手段逼迫薛淮停手,對于本地豪族而言當然是最劃算的交易,反正他們也不指望能和薛淮站在一條船上。

“也好,本官不勉強你們。”

薛淮這句回應讓劉許心中一凜,卻又覺得事已至此,薛淮難道還能強逼他們繼續開門做生意?

到時候米價飛漲百姓騷亂,就算薛淮背景通天,廟堂諸公也不會任由他這般恣意。

薛淮心中冷笑,轉而看向那幾十名中小鹽商。

其實真正說起來,劉鄭等五家固然實力雄厚,這幾十家鹽商聯合起來的影響力還要更勝一籌。

他們雖以鹽商為名,卻不是只經營鹽業,基本都有其他方面的營生,涉及揚州一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,如果他們能夠改弦更張,劉傅的安排便沒了用處。

眼下他們站在官府的對立面,根源在于生存的命脈即鹽引掌握在幾家大鹽商手里,同時還有拆借銀子需要還賬的重壓。

薛淮緩緩起身,看向那些人說道:“先前在府衙門前,本官對你們說過,你們并非有心鬧事,而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。說到底,你們一是擔心將來拿不到鹽引,二是急需一筆銀子來平賬,對否?”

徐德順左右看看,起身應道:“廳尊,確實如此。”

薛淮微微一笑道:“如果本官能幫你們解決這些困難呢?”

這句話猶如巨石投湖,瞬間在堂內引起一片騷動。

鄭博彥微微變色,和劉許幾乎是同一時間看向神態從容的喬望山。

他們很清楚沈家的現狀,且不說沈秉文身陷囹圄,就算他此刻在場,沈家亦拿不出那么多現銀來幫那些鹽商平賬。

資產和現銀流水是兩回事,沈家如果冒然動用錢莊的存銀,只需要那幾家放出消息引發擠兌,錢莊破產并非危言聳聽。

當下放眼整個揚州乃至兩淮商界,能夠出手幫助這些鹽商的唯有喬望山一人。

喬家作為揚州四姓之一,傳承已有上百年,在和劉家決裂之后面對幾大豪族的圍攻依然能夠屹立不倒,可見喬家德安號底蘊之深厚。

劉許和鄭博彥等四人對視一眼,他們對于喬望山的出手早有預料,因此即便有些惱怒,但也不會驚慌失措。

就算喬望山敢冒險站在薛淮那邊,他真舍得用整個德安號去托舉那幾十名鹽商?

這也是徐德順等人最關注的地方。

喬家有錢不假,可他們幾十家需要的銀子加起來不是一筆小數目。

當此時,得到薛淮示意的喬望山站起身來,朝眾人作一個團揖,笑容可掬地說道:“承蒙譚府尊和薛廳尊賞識,喬某代表德安號,愿意向諸位同仁提供借銀以做周轉。”

徐德順恭敬地說道:“多謝喬老出手相助,只不知德安號可以拿出多少數額的借銀?”

喬望山從容地說道:“一百五十萬兩。”

眾人陷入沉默。

一百五十萬兩自然算得上天文數字,由此可見喬家之豪富,能在不影響自家產業運轉的前提下,一次性拿出這筆銀子。

問題在于此刻堂內足有四十余名需要借貸的鹽商,先前他們的拆借銀子是劉、鄭、王、白、葛多家聯合提供,如今光靠一個喬家顯然還不夠抵消。

另一位名叫畢自嚴的鹽商吞吞吐吐地說道:“薛大人,草民深感您的恩情,只是……”

他欲言又止,場間眾人卻知道他為何猶豫。

喬家能幫一部分人脫離債務危機,可是其他人怎么辦?

劉許神色如常,心中長出了一口氣,他起初還真擔心喬老頭子一出手就化解所有問題,同時慶幸鹽運司將沈秉文提前關了起來,否則這兩人聯合出面,憑借喬沈兩家的底蘊,說不定真有可能逆轉局勢。

薛淮不再去看劉許等五人,他望著畢自嚴平靜地說道:“諸位,現在你們應該知道,究竟是誰在盡力幫助你們,又是誰在想方設法利用和脅迫你們。”

這句話讓劉許和鄭博彥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。

畢自嚴、徐德順乃至其他鹽商連連點頭。

鹽運司和劉家等豪族將他們當做夜壺一般,如今更是逼著他們和揚州府衙作對,只可惜那些借據是他們主動去求來的,并非對方逼著他們拆借銀子,否則他們早就翻臉不認。

如果有的選,他們自然知道應該站在誰那邊。

薛淮與譚明光對視一眼,心知火候已到,隨即離席走到堂下,環視眾人道:“本官今日請你們齊聚于此,一者是幫你們解決困難,二者是要你們明白,你們的活路不在于幫某些人威逼府衙,不在于向官府示威施壓!說到底,你們的活路在于隨本官一道掃清污穢,還兩淮地界一個朗朗乾坤!”

這番話擲地有聲,卻讓一眾鹽商有些懵。

他們只想拿到鹽引化債從而保住家業,怎會和薛淮慷慨激昂的陳辭扯上關系?

“爾等往日之難今日之困,根源何在?”

薛淮神情凝重地看著他們,順勢抬手指向劉許等人:“本官來告訴你們,是劉家!鄭家!王家!白家!葛家!還有縱容他們操控這場認窩大戲的那些人!”

“是他們壟斷鹽引、操縱物價、囤積居奇、逼死那些中小商戶!”

“是他們以利相誘、以勢相壓,讓你們簽下高利借據!”

“是他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,盤剝你們這些真正的鹽商!是他們推遲認窩大會卡住鹽引發放,要把你們逼上絕路,讓你們覺得是本官肅清吏治連累了你們!”

“從而讓你們恨我薛淮、恨官府、甚至恨大燕朝廷,這就是他們真正的目的!”

滿堂死寂。

劉許等五人面色蒼白,薛淮這番話已經不止是誅心,更是當面要他們的小命!

數十名兩淮中堅商戶怔怔地看著薛淮。

其實他們以前都隱約明白薛淮所言的道理,畢竟鹽運司和劉家等豪族一直通過鹽引掐著他們的脖子,讓他們往東他們不敢朝西,但是今日聽完薛淮的慨然之語,他們宛如醍醐灌頂一般,面前的景象變得無比清晰。

今年鹽運司突然要舉行認窩大會,他們先前沒有任何準備,為了維持家業的正常運轉,只能冒險去拆借銀子,雖說利錢很高,可他們想著只要能夠及時拿到鹽引,那些利錢倒也不算什么。

誰知認窩大會推遲至今,導致他們要面臨破產的風險。

“薛大人明鑒!”

徐德順顫聲道:“草民確實深受其害,只是現今難關何渡?”

喬望山立刻表態道:“徐老弟放心,德安號會優先為你準備拆借的銀子,你去把欠的銀子還清,往后不必再受他們的脅迫!”

徐德順無比感激地說道:“多謝喬老!”

“喬老!”

“還有我們周家!”

“請喬老相助!”

群情沸騰,劉許等五人如坐針氈,他們現在不可能在薛淮面前服軟,但是局勢已經越來越偏向對方。

喬望山挨個應承下來,可是他終究無法滿足所有人的需求。

便在這時,薛淮抬眼向堂外看去。

“沈家愿助各位一臂之力!”

一個清脆的嗓音驟然響起。

堂內一靜,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長身玉立的沈青鸞邁步入內,她身后跟著兩名三旬男子以及十余位揚州本地富紳,都是這些年緊密追隨沈家的盟友。

那兩名三旬男子卻有些面生,此刻堂內很多人都不曾見過他們。

薛淮朝沈青鸞望去,只見她薄施脂粉,眼底的疲倦卻很明顯,可見這些天的奔波委實不易。

沈秉文忽然被關入鹽運司衙門,即便他事前已經做了一些安排和準備,仍舊免不了沈家人心浮動,全靠沈青鸞在幾位大掌柜的支持下穩住局面,同時她還要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。

沈青鸞帶著一群人先向譚明光和薛淮見禮,然后對一眾鹽商說道:“諸位長輩,小女奉府尊和廳尊之命,從廣泰號錢莊中籌措了一筆銀子,此外還請來兩位強援,足夠幫大家度過眼下的難關。”

喬望山心領神會,看向那兩位三旬男子問道:“這兩位是?”

“晚輩陸子文,見過喬老。”

“晚輩姚聰,見過喬老。”

兩人一絲不茍地見禮。

喬望山還未開口,鹽商之中便有人驚呼道:“杭州陸家?嘉興姚家?”

沈青鸞順勢說道:“沒錯,他們便是浙江商會陸家和姚家的代表,兩家的家主皆是家父的知交好友。此番聽聞揚州商界諸位同仁有難,陸姚兩家愿意與我們沈家一道,向大家提供臨時周轉之銀。”

“太好了!”

徐德順大喜過望,余者莫不喜上眉梢。

如今有喬沈兩家的鼎力支持,又有浙江商界執牛耳者的助力,他們就算有再大的困難都能從容應對。

“哐啷”一聲,只見老邁的鄭博彥一時慌亂碰倒了面前桌案上的酒盞。

劉許、白修、王世林和葛懷城四人再也無法保持鎮定。

因為他們看到那幾十名鹽商投來的目光之中,殺氣宛如實質。

“諸位——”

薛淮一開口就吸引絕大多數人的注視,他面帶微笑地看向沈青鸞,繼而道:“本官向來言出必行,如今你們該信了吧?”

“多謝大人恩德!”

幾十名鹽商幾近感激涕零,畢竟這些天他們備受煎熬生不如死,此刻桎梏盡去,豈能忘記是誰的恩情?

薛淮點頭道:“現在本官想問一句,你們是打算繼續過以前的生活,還是配合本官掃清這揚州城的污穢陰霾?”

一陣極為短暫卻又仿佛很漫長的沉寂過后,有人站了出來。

“草民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!”

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,不過是片刻之間,幾十名鹽商相繼站了出來。

看到這一幕,劉許等人臉色慘白,幾乎無法站立。

這些鹽商曾經是鹽運司和幾大豪族手中最有用的刀,現在刀柄卻握在了薛淮手中!

他們就像曾經的儀真縣胡家一般,雖然無法涉及那幾家和鹽運司最核心的機密,但是每個人手里都有一些把柄,這么多證據集合起來,同樣足夠要了劉傅和鄭博彥等人的命!

薛淮看向劉許等人,邁步走了過去,來到幾人身前。

他不輕不重地說道:“知道本官為何特意要請你們來此嗎?”

“其實方才只要你們站出來說一句,不會因為那些拆借的銀子侵吞那些鹽商的祖業,局勢就不會如此變化。”

“雖然你們幾家掩飾得很好,但別人不是傻子,誰不知道那些錢莊背后的東家就是你們幾位?”

“只要讓他們親眼看見你們的狠毒絕情,在沒有了約束之后,他們的反撲才會足夠洶涌。”

劉許渾身發抖,顫聲道:“薛大人——”

“本官給過你們機會,是你們冥頑不靈。”

薛淮干脆直接地打斷,隨后轉身看向數十位富紳說道:“諸位,不知揚州城能否在半天之內恢復祥和安寧的原狀?”

“謹遵大人之命!”

眾人整齊的聲浪幾乎可以掀翻房頂。

“多謝。”

薛淮朝眾人拱手一禮,隨即繼續盯著劉許,一字一句道:“回去告訴劉傅,揚州城已經戒嚴,本官稍后就去富麗堂皇的劉宅,希望他已經做好準備,為這么多年魚肉揚州百姓付出相應的代價。”

劉許一個趔趄,險些摔倒在地。

鄭博彥等人在短暫的遲疑之后,幾乎是同時朝薛淮跪下,哀求道:“求薛大人開恩!”

薛淮撣了撣衣袖,漠然地說出兩個字。

“晚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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